我们南迁之时带的衣物很少，如今只有更少。陈太太同我一起进到长沙市内，挑选几件冬天能御得寒的衣物。初见时候我对她的印象是尽管朴素、却很讲究服装整体搭配的标准太太，然而那天她没为自己买一件，买的都是男士的中山装、长款棉袄，以及长身体的孩子的衣裳。她家里的子鸿正长身体，不知战争会打几年，他何时才能穿到贴身的衣服呢。

我在摊子门前挤来挤去，看中一件衣裳，却为价格，非常犹豫不决。直到身边一位大娘，操着地道的湖南方言和我讲话。我听不懂，但直觉到她是和我问那件衣裳，连忙抱在胸前买下。

我拜托陈太太先行回校，一个人匆匆地往萍哥儿公寓的方向走。吵架是归吵架，而如今他大着肚子，连一件合身的衣裳都没有，邋邋遢遢出门怎么可以。他偏好穿西装，西装一贯格外昂贵，不过尺码难能见到与他身材如此合适的。

我走得快，脑子里转着许多的事，不觉走神。直到旁边路人飞快牵着我手，重重地拉我趴倒。我的额头撞着石板，刮花了脸，鲜血滴滴答答，开在乌黑的石板上，而额头的伤糊着污泥，血糊糊得生疼。此时此刻，我却撞得清醒，终于听到远处鸣笛警报的声音。又是空袭。

随之而来的是楼房、轿车炸开的噼啪声响，震耳欲聋。

我们不及慌乱，从最初的哭泣尖叫，直到如今，听话得如一具尸体。我在地上默默趴了许久，胸下垫的是给他买的西装，感到心跳一砸一砸，与爆炸相同的频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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