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壹】

空山新雨后。

满山林叶洗出碧色，林道上青石润了雨水，也布上一层毛茸茸的苔。蜻蜓懒散的憩在路旁缀着露水的枝叶间，似是被什么动静惊扰，振翅腾起，震碎了悬在叶尖的露珠。那薄翅虫儿顺着声响飞去，打着旋高低一晃，落在了行路之人背在身后的卷轴上。

那是个书生。

翠袍描着山水，束起的大袖下是一截润白细腕。他身背箱笼，其中零星的竖着几卷画轴，林隙间泄下的光在他肩头铺出金色，又随着动作碎在了脚后的石阶上。 蜻蜓只立了片刻，又被一旁摇摇欲坠的桃花勾了兴趣，正欲扑上，又像是惧于什么，飘忽着隐入障路的枝叶中。

——只见那书生的身边还半挽半拖着一个少年郎。那少年高出书生许多，缀着软脚幞头，一身粉衫风流，衣角却破烂沾灰，像是在初滚出泥水丛，此时半倚着少年，犹是一瘸一拐，此时看去，倒显得几分滑稽。

“慢点儿，小竹子——慢点儿走，要走不动啦。”

那书生闻言忙放慢了脚步，由着少年将半身重量叠在自己身上，慢悠悠挪着步。他本就身形单薄，一路走来额角已蒙了薄汗。他又搀着少年行出几步，才像是回了神般愣愣抬头去纠正。

“我、我不是小竹子，我名沈周，蒋沈韩杨的沈，周正的周。”

这书生便是沈周。他原本是这山中万顷青竹中的一株，一朝降了甘霖，竟稀里糊涂的生了神智，化成了个粉雕玉砌的娃娃。他不通修炼，也无意残害其他生灵，便隐居在山中，平日去山下镇中兜售字画，或是治些伤寒小症，天长日久，镇中人皆知这沈小先生温厚单纯，事事也多有照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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