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七醒来时，巫山正在下雨。

恍然间，他以为自己还在水底。漆黑杳冥，不见天日。暗淡的天空与水面无二，游丝的雨絮将其搅动，好似天上也有顺着水流的鱼群和海藻款款摆动。

他躺在海底，只觉得安适舒服，一点也不想起来。这片水一样的草地，水一样的天空，连绵的雨幕，也同样给他如此感受。许些的错乱和扭曲感包裹住他，令人愉快。如果不是想起什么事情，他或许会在这里躺上很久，一百年，一千年，一万年，直到沧海桑田，巫山倾颓，崩石如雨，埋起他这个本就不是活物的人。

能称之为人吗？

他垂着眼睛看了看手边的忘川。忘川刀面平滑，雨滴落下，很快游开，愈加清亮如镜，流泪的只有镜中之人。他碰了碰它。他的手，跟这个东西，是一样的。

有人的肌理，人的形象，人的头脑，人的行为，可以称之为人吗？

或许人同这些雨丝，本来就是一种东西。只是人很脆弱。雨丝可以砸成各种各样的形状，流向江河湖海，依然欢快。人却无法忍受自己无知无觉，失去人的情感和骄傲。人会为了很虚无缥缈的东西自杀。人也无法忍受自己重要的人不再像人。不必是人，只要像人就好，有人的感觉就好。

“主人。”

那是他醒来后发出的第一声。

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他的主人。

但初七说不上失望。如果所想总能成真，那么人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愿望。况且，他只是想他，并没有想见到他。如果他愿意，也可以把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当作他的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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