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导跟段林说，你是个知青，知青么，最后都是要下乡的，到那大好村庄里崭露头角，建设雄伟大业开展宏图壮志，你中不中？不中也得中。段林咬着嘴唇一言不发，打好行李扭头就走，一点儿多余的话都没有。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，从后面看，背像起伏的小山，一阵儿塌下去一阵儿耸起来，颇为怪异。

他知道他们逼他走一半是因为他的腿，另一半是因为他的嘴。他刚从大学里毕业没多久，被分到一个不错的基层单位，不懂那些官场上的弯弯绕，有啥说啥，也不顾那些以老人自诩的官大爷的体面，虽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，但是让人家丢了老脸下不来台，加上人家在办公室养花养鱼遛鸟遛狗颐养天年，他在那儿成天看材料写材料看报告写报告，不合群。“以为自己是985毕业的牛子就比老子的大了？在那儿认真给谁看呢？”人家给领导送烟送酒，端茶倒水，他给领导送来一堆熬夜搞出来的执行计划等着领导一页一页批复。领导看着他也闹心，何况他还是个瘸子，走路不着调，就更闹心。于是段林成功用不到半年的时间把前面的领导们都得罪了一圈，很快大家都没经他同意就集体决定把他下放到有水村去，理由是段林小小年纪火气大，得让他去有水的地方浇灭他的年少气盛和无知轻狂。

已经被污染的地方不需要段林这样多余的漂白粉来洗白什么，他这样的无异于鲜汤锅里的老鼠屎一颗。同事看不过在通知下来的时候安慰段林道，他们就是嫉妒你的才能，你是金子总会发光，何况有水村也不错，每年国家给下去的知青多少补贴。你在那边好好干，迟早回到城里来当大官。段林冷笑道，当个狗屁的大官，谁跟他们同流合污，挤兑我也不必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，一声不吭把我赶走了，以为自己是他妈的什么英雄好汉吗？一群老狗窝囊废！同事拉住他道，你小点声，咱这儿隔音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。段林骂得更起劲了，还好他娘的隔音不好，反正我死也得走了，今天不骂不快！什么东西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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